开一贴整理旧作

老猫

<忧伤过后，我依然上班＞

楼下的杂货店搬走了，我的生活，又发生改变

走出大门，依次是烟酒店、水族馆、大药房，我习惯在银行前左拐
我习惯左拐之前，往里面望望，存款的人们面容圣洁

相信春风是隐痛的，左拐的时候，我听见旁边的楼房，倾斜的声音
它把影子斜靠到对面楼上，弥合街道拉出的创伤

一条常春藤，隐藏自己的齿轮和链条，从街边绿化带，树上垂下来
它的秘密显然不止这些，我派出我的蚂蚁继续寻找

我有必要下班之后，原路走回，把变陌生的那一部分，重新熟悉起来

(作于2014-05-15)

老猫

<人偶街>

1，
落日斜斜，高楼突显
峰峦之美，我抬头望望

鸟走钢丝，鸟飞回果核
鸟忘记了什么？鸟，
从半空走下来

2，
云崖峭立
那艘巨大的捕鲸船
在我的梦境捕捞过
我想拐到街道的另一面
看看弯曲的玻璃幕墙上
阳光的根须，和吸盘

3，
两只狮子绑在石头里
人民银行门口，我停下
我赤裸，我歌唱
奔跑……嘻笑……跌撞……
穿过一个，又一个
大风的孔洞

4，
草丛中，是谁在叫我？
用小木棍
我又扒拉了半天！
浦江大厦的影子有点假
把它卷到墙角
高坐上面我哭起来

5，
妈妈！妈妈不见了。
留下香喷喷的月亮面包
留下香喷喷的星星糖果

忧伤地走过星巴克
是透明的。

(2015-9-15)

老猫

＜撕裂的情结：微光城市＞（欠最后一章未写）


之一：风眼

“快刮台风了”，出门碰见小乙，小乙哥在市政府，消息有来头

我担心地看着门口的树，它们还没有理顺组织关系，没有党派

阳光从一棵跳到另一棵，夜晚和星星无序，于脉络间奔涌

最近，太多的异端让我患病，我经常看着新闻，不由自主地拔起

“噢…这么多人被砍…被砍”，瞄了瞄左右无人，我就禁不住呻-吟

天空出现阳亢的迹象，日之唇充血，荷尔蒙凝成的云朵，高耸

我怀疑那些真相，那些贯穿于季节交替、事件始末的塑料膨化剂

种瓜人是我的邻居，他在地里磨尖十指，磨砺自己的拳头和掌刀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搬来十万亩油菜花，企图驱除魔咒

“快刮台风了。”我忧郁地望着他。“台风是一剂过期的猛药。”

种瓜人吃吃地笑，笑声穿过我们森森的牙齿，穿过我们的肋骨

几个低头、行色匆匆的路人，是我们，瘦弱的音符

(2014-06-15)

之二：浮城


我是不屑的，阳光下，一匹草泥马当街跑过
它炽热的鬃，它蹄上一点即爆的，草泥汁

我久久凝望城市的边缘，那座看不见的灯塔
静不下来的云潮，不断冲涮它的基座

“或者，我们应该变得，更加的透明？”
“让一只小鸟穿过我们的时候，微微地痛？”

小乙不吭声，三十年了，他没能再飞起来
我们坐窗口上，说起那间悬崖边的肯德基

说起那些丛林法则，那时候，房子自由生长
我们经常穿过墙体的裂隙，采撷过去的雨水

天空？天空没有那么多窗口，月亮也仅有一个
“草泥马！”，小乙看着大街说，我是不屑的

星星缓缓移动，足以说明，我们偏离了轨迹

(2014-07-04)


之三：猫眼人


猫眼人，把眼睛装在门上，每天向外望望

“呀！幸福穿了个好大裤衩！”有时候，他扯淡
小乙不相信猫眼人，他相信笼子，把自己装里面

那是一个巨大的笼子，罩住阳台，还有云朵，风
“所有的秘密都要焊紧！焊紧！”他嚷嚷：

“更多的笼子！卑微的笼子！百密一疏的笼子！”
我不是猫眼人，我在混沌中苦学炼金术

苦水里提炼甜的雨滴，蔚蓝的深空里，提炼
一枚纯银的戒指，我还在深夜，给失踪者写信：

“见字如面，勿念！恐惧焚于烈火，万物表面
光芒依然如刺，昨夜，一场滂沱的雨又消失了

“毫无疑问，你是对的，这个城市，暗藏其他通道…”

(2014-08-02)


之四：今夕何夕


蛙鸣、野渡、酒。我们变得更轻，更清醒

小乙跃进夜色里，又鱼一般，游回来

“疲惫误击了我…”，他端起酒杯，冲洗肝胆和伤口

这是公元2014年，8月7日凌晨。花木园露天茶座

星星的雨垂直而下，我们不知唐宋，洁白如霜

1：07，一场地震，带来关于我们轻如鸿毛的消息

我和旁边的烂尾楼一样沉默，影子随头顶的霓虹

变形。“我们不确定的远不止这些。”我看着影子说。

这是城市最后的村庄，握手楼里隐居苏小小、柳如是

她们刚刚路过，走进前面的沙县小吃、重庆酸菜鱼

一辆拉她们回来的人力三轮车，满载人间烟火

还有属于她们的，一个朝代的悲凉

(2014-08-07)


之五：黄昏

那一刻，我们站在暮色里

我倾听那片未知的海域，倾听祖辈们礁石的沉默

哦，万家灯火升起的轰鸣，时间缓缓的弥合

“更多的岛屿？更多的光，将穿过天空的帷幕！”

小乙放出了螃蜞，那些善于寻找缝隙

经常在我们体内横行的骨质，这让他显得佝偻

黄昏似羽，微微震动，刺痛我们的脸颊

我爱上公交车站广告牌上，经年保持浅笑的女子

畏惧房间墙壁开关里，那条蛰伏的蛇

很快，野鸽子就要占据城市的制高点，风沿中山路

倾泄而下，在黄河路左拐，冲垮烧烤摊主的夜晚

一间开在黑巷口的性用品商店，十年如一日

就会于7：15，象路灯一样，亮起来

(2014-08-14)


之六：启示

大隐隐于市，路边的树杆里，蛀虫隐居已久

蛐蛐们坐拥交通岛路灯柱下，自己的领地

当月亮

挂在鸡屎街28号楼704，半敞开的玻璃窗上

楼下，一丛夹竹桃默默地收集露珠，它常绿

有毒，偶尔窝藏路过的鼠辈，我同样是路过的

“月光，更容易让人饮醉！”小乙提醒过我

月光赋予我白天不一样的影子，它绵软，略显怯弱

一对车灯迎面而来，忽一下，它惊慌地跳起

匍匐在地面上，磕磕碰碰，掠过路边的碎石、垃圾

躲到我的身后，微风轻拂，它更象一个陌生的人

把手弱弱地，扶到我的

肩膀上

(2014-09-19)


之七：梦境1



饥饿，让我们越来越洁白
目光清澈，随眼前的河水流动
小乙坐在宽大的轻风里

一棵老榕树，沿河边缓慢行走
驼着夕阳，这么多年
它还没有走离故土的老岸

小乙画月充饥
把月亮挂在黑突突的莲花山瓣
可是时机未到哇

那个提着鱼、蓑衣沾满墨迹的
渔翁，还没有从故事里走出来
还有那封鱼腹中，励志的藏书

锯齿状的，世界的边缘
山峦起伏
农耕时代的虫鸣，编织着历史

更多的人摸着石头淌了进去
小乙躁热难耐
“扑通”，跳进自己的影子

(2015-03-20)



之八：梦境2



死去的二叔公回来了，带回口信
他戒掉了人间的烟火，戒掉了
普世的善与恶

村口的狗莫名地吠
他的儿子猫蛋和狗蛋，抽着长烟枪
变幻莫测的云朵滑过他们的脸

三柱香一闪一灭，新寡的小翠
去年投机倒把被木仓毙的老公
至今不肯认罪

翠嘤嘤地哭，外头破烟囱呜呜地哭
生产队的那头老黄牛，挨过了冬天
三月带着草汁和牛虻在鲜血里苏醒

时值1976
稻谷在田野里倒着生长
稻草人望着麻雀，诡异地笑

我和小乙，少年不知愁滋味
走在越来越瘦的村道上，咀嚼桑葚
满嘴紫色的、酸楚的甜

阳光爬满我们身上，如蚕涌动

(2015-03-28)


之九：梦境3



稻草人们不动，麻雀也不动
它们固定在蔚蓝无际的空中
又黑又瘦，象谁撒出一把钉子

狗蛋叔的田里长出一串
硕大的稻穗，作为一个异端
我和小乙远望着

埋地主婆的小树林
昨晚有人哭，我们不敢靠近
那里铁刺和弹簧，长得特别快

我们玩起了打土匪
小乙是土匪，我是共产党
小乙不小心一抢打中我的胸膛

我哇哇地哭起来，莫名的痛楚
让周围的灌木变得巨大
巨大的灌木让天色暗了下来

狗蛋叔紧握镰刀守住他的稻谷
小乙惊慌地跑远，越跑越小
跑进几朵乌云里

“要下刀子了！”
村口二叔公在脚底敲了敲烟锅
他非常肯定的说

“宣统末年就下过！”

(2015-04-28)

老猫

＜冷兵器＞


剔骨刀，长四寸厚半厘，桃木雕花柄

刀尖里隐藏一滴血
小乙磨着，边听母亲唠叨：
今天上午工商、税务联合检查
要有礼貌、要说好话
准备的两付本地猪肚和下水
要洗净、要悄悄送上。
小乙不吭声。从左到右依次是：
开膛刀、刮皮刀、切肉刀、破骨刀
是车祸的父亲，留下的全部遗产
两扇大白猪，四点半刚从屠宰场拉回
途经衡山路、黄河路、泰山南路
穿越半个城市，就是大半个中国
辍学两年，他已经学会把清晨磨亮
在剔出心脏的时候，忍住隐隐的疼
油腻腻的案板，偶见清醒的纹路
他学会收摊后用苦肠下酒，对着市集
虚晃一刀，空荡荡喝道：

“你却怕他本管太尉，洒家怕他甚..…”

(作于2015-02-02)

老猫

<蜘蛛>

网由心生，
昨天我偶遇一只蚊子

我说：亲。
这时候，落日，滚烫
天空，把万物的倒影
越收越紧

老猫

＜兔子，是个动词＞


星期天，我试图还原
一只兔子

热锅加油，葱姜爆炒
一只兔子刚被我从市集
带回来，身上满是伤口

我没有找到它的头
我为它准备了它的最爱
一一萝卜

将兔子放进锅里沸腾的
草原
萝卜切块，加三勺酱油

泥土的颜色让它微微地
疼，我听见
萝卜跑进它的身体

它躲避着，跑进萝卜
它还跑上抽油烟机盘旋
然后，滴下来

可是这样还不够，母亲
告诉过我，必须小火
至少焖上四十分钟

这样子兔子，还有萝卜
才会有久别重逢
轻辣、幸福的味道

(作于2014-11-19)

老猫

<横断面>

一，重症监护室

2号床的家属再没有哭
交完钱就走了
一盏灯提着自己的头颅
站墙壁上

昏迷的人没有影子
直到4号床
屙了一床稀便

深夜两点，7号床抽搐了
仿佛在梦里又死了一次
8号床空了两天
依稀还有人躺着

2015-05-02

二，龟头柔软

龟头柔软
有点皱，带些斑点
导尿管进的时候
有“哼”一声

家属在门口
探头探脑
16床
突然叫起来
“弄死我！
弄死我！”

弄死她的人
脚步很轻
穿一双黑布鞋

2015-05-05-02

三，手术室门口，有人抽烟


本来不认识的，接了个火
就认识了
进去的人躺在平车上，他想要
换一付好肚肠
通往太平间的门开在另一边
出来直走，向左，向右，向右
向左，再向右
那里阳光清冷，有人盖白床单
小睡

(2015-08-13)


四，X光照亮骨折的人们


骨折的人坐在低处
低处有：夹板咬紧绷带
绷带给自己，打上几个结
(他不慎从空中跌落
跌到一张轮椅上)

“一群野鸭子，就要从胸腔
那片沼泽地里，飞出来……”
报告上这么写着
他需要挂个号，对这句话
进行另一种解读

(2015-09-04)

五，围墙边，野菊花又开

第二支杜冷丁打下
周围的墙壁薄薄如纸

母亲打开西窗
月光随风，磅礴而下

他头发稀疏牙齿松动
他说听到花开的声音

楼上骨科19床睡着了
被秤砣，牵引着大腿

他的梦境是一部
四十年代的老电影


(2015-09-08)

六，雨在吊瓶里一直下

雨不紧不慢下进血管
输液室里
几个人交换着病情

穿白衣服的天使
偶尔会进来
调整雨速，调暗天色

天花板的耶稣静静地
他在等着下班
他要大喊：要有光！

几支紫外线灯管
因此，亮起来

(2015-09-18)

七，死亡的一环

电击让人变轻，他飞出来
尽管胸口，仍被人按压着
乾坤朗朗，可以被折叠
然后重新打开

他先是在其中的一页静坐
片刻，阳光如子弹穿过
那时候他是一只蚂蚁
一片树叶的绿色垂直滴下

他又跃到树梢之上
为那些哭泣的人，鸣叫了
好几声

(2015-09-19)

老猫

＜春光慢＞


一，<河边书>

阳光一滴接一滴，垂下来
岸柳倒立，日子倒立，天空
倒立，云朵滚滚东逝去
透过河水，我渐生正像
周围蚂蚁涌动，我如此巨大
我调动一群攻打另一群
整个下午，百无聊赖
一个王朝，接连更替另一个
王朝

2015-05-17

二，<惊蜇>

烟快抽完了，烟头突然发出尖叫
有够烦的，我把它掐死烟灰缸里

有的在静静吐芽，有的悄悄发霉
一场雨下完，又一场下在它上面

雷声照亮，街道拐弯的那一部份
我闪进一扇门，从另外的一扇

出来

2015-05-20


三，<草事>

草原没有消失，散布楼下
几个农夫卸犁，安静植草
他们抽烟，谈及乡下农事
你从市集归来，心中有马
你经过的草原，小草无名
几只蛐蛐白天扮演绵羊
夜晚扮演猛兽

2015-05-26

四，<雨季>

要走得足够慢，更慢，越来
越慢，才能看清楚一场雨

雨呈65度降下，我看见了风
我看见鸟群捕获低飞的风景

我看见路人如雨伞，被轻轻
打开

2015-05-28

五，<夏至>

耕牛切成薄片，一汪春水
在电磁炉上沸腾了
一罐冰镇啤酒，没坚持多久
也开始变暖
火锅店和夏天仅一墙之隔
我只要开门，走出去
就无可避免地和几路行人
穿过十字路口，走进各自的
黄昏

(作于2015-06-15)

老猫

<日子>

在你不经意的时候
雨，就会下起来
你刚注意到一些事
有些人就死了

你对自己从哪里来
到哪去，毫不知情
你遇到一个旧相识
想不起她的名字

有时候，你失眠
你学会入睡、飞翔
有时候你到港口去
没有看到风

你发现没有船
自己却站在海面上

(2015-07-21)

<妈妈，孩子们在黄昏里嘻戏>



金黄色的海啸袭来，万物，无一幸免
妈妈
高耸的沙雕，横插入云的起重机，玩具熊
妈妈
几株跳街舞的树，摇滚乐隐藏在海螺里
妈妈
练习跌倒，练习坠落，云朵洁白一样地轻
妈妈
你在油彩浓重里转身，你粘稠地，呼唤我
妈妈

(2015-07-31)



<麻雀，占领了游乐场>

孩子们离开了，一群麻雀
又赶回来
有的站在空中，有的
沿看不见的滑梯盘旋
几个老头在骑楼下下棋
他们有着各自不同的老
对一切看不见的事物
熟若无睹
我宴客归来，被微醺的风
推推走走
穿过一层层凝重的玻璃

(2015-08-11)

老猫

<芒果>

满树的芒果花开了
一个去年的芒果
才掉下来
我看着那个烂芒果
在周围兜了几圈
这个四月
我一直想认识一个
被芒果砸到的
人

(2015-04-27)